狐狸狸

【安雷】地狱狂欢节

※我流架空西幻背景

※来自砯脑丝的命题作文《国王与乞丐》

※砯脑丝 @Erow生日快乐!!!!!

※虽然这个脑洞好像被我写成了奇怪的样子

 

 

 

 

 

 

 

 

 

 

 

尼福尔海姆短暂又混乱的历史开启于浓色渲染的阴云下。

那一日军队叩开了城市的大门,漆黑的战旗在王的身后猎猎作响,他来到城市中央的广场,瑟瑟发抖的城民向他们的新王献上诚意,曾经率领城民抵抗侵略的英雄被吊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

然而这份礼物并不能讨来上位者的欢心,刀锋划过英雄的脖颈,马背上的人连视线都不曾偏移过分毫,径直走向他的王座。

鲜红的血洒在灰蓝的石板上,片刻就冷如冰雪,这座城的过去连同名字一起湮灭,从那一日起它便被凿刻上新的印记。

尼福尔海姆。

 

城堡坐落在尼福尔海姆的正中央,那里关押着这个国家的王。

是的,对于雷狮来说,居住在这座繁华又庞大的城堡里,和被关在地牢里没什么区别。

钟表上的指针重逢与十二点的位置,连绵的阴云将本就黯淡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陛下!陛下!”侍卫长伊丽莎白焦急地穿行在城堡中,她们年幼的王失去了踪迹,一众侍女不得不半夜爬起来,提着油灯在城堡中寻人。

伊丽莎白漆黑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不断扬起又下落,她走得太快,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路过的天鹅绒窗帘后,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确定人真的已经离开了,雷狮才掀开窗帘走出来,他身上只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花哨又沉重的礼服被他团成一团塞在了床底下。为了方便行动,雷狮甚至将袖口和裤腿高高卷起,露出少年人纤细的四肢。

这是城改名为尼福尔海姆的第七年,雷狮那倒霉的父亲在第四年就暴毙身亡,让当时不过九岁的儿子接过冠冕和猩红披风。

这对雷狮来说简直算得上巨大的灾难,他的国王生涯一半用来应付各种难缠的贵族和老师,一半便用来同这个巨大的牢笼城堡斗争。

雷狮和这座城堡完全说得上是生死仇敌,最大的愿望就是互相吞噬和破坏,上帝创造他的时候一定是打了个盹,将小狮子硬是塞进盒子里,差点将他的骨骼折断。

当然,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真有那见鬼的上帝。

雷狮如同夜行动物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出去,城堡外种植着连绵的玫瑰花,他猫着腰躲进去,瞬间没了踪影。

阴云拖着颓废的脚步缓慢离开,月光洒落在玫瑰花纤弱的花瓣上,绽放出莹莹绿意。

整个尼福尔海姆都种满了这玩意儿,雷狮毫不留情地将面前的玫瑰从根部踩倒,具体是哪一年已经记不清了,来自东方的商人乘着红檀木的马车,带来了传说中通往神佛所在之处的玫瑰种子。

商人皱着他那油光满面的脸挤出谄媚的笑容,他巧舌如簧,让贵族们争先恐后地相信了所谓来自东方的佛教,然而清修太苦,素食又难,贵族们退而求其次大把大把地买下了玫瑰种子,商人说通往西天极乐世界的桥是由翡翠砌成,这种同西方世界完全不同的,如同翡翠般的玫瑰正是神佛降下的恩赐。

当时还小的雷狮也在场,听得连连翻白眼,要不是他被自己那倒霉父亲抱在怀里,估计当场就得一脚踹在那商人脸上。

这座城真是糟透了。

愚蠢的贵族,呆木的侍从,早早躺在墓地的父亲,以及作为一切见证的翡翠玫瑰。

雷狮拨开那些绿到通透的花朵,就像幼狮在翡翠的海洋中前行,即使这海洋的边界连城堡都没触及。

“陛下!陛下!”

雷狮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闪烁起火光,侍女们终于将搜索的范围扩展到花园,她们遍寻不得的小陛下不耐地挑起眉,他矮下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是排水道的井盖。

这是雷狮从城堡的窗户无意间发现的角落,他可没有什么所谓的王子的尊严,井盖下面是什么?它会通向哪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和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堡不一样的地方都好。

后方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雷狮吃力地打开井盖,他攀附在墙边的铁梯上,透过井盖的缝隙眯着眼朝外张望。

“你在干嘛?”

突如其来的男孩声音像是投放在地下水道的炸弹,雷狮被吓得心口一颤,他猛地转过身,想要看清身后是谁,却忘了自己是站在铁梯上,聪明绝顶如雷狮难得一见地干出了左脚踩右脚的傻事,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微弱的月光混合着男孩慌乱间丢下的油灯,让雷狮看清了他的眼睛。

绿色的,通透的,甚至在黑暗中也能发光的。

仿佛拥有整片翡翠玫瑰之海的倒影。

 

“你们去那边!”

像是一场越来越盛大的荒诞戏剧,连负责巡视城堡的侍卫也加入寻找的行列,脚步声隔着地面仿佛闷雷炸响。

细微的灰尘不堪重负落到人的鼻尖,雷狮不耐烦地揉揉鼻子,站起身环视四周,地下水道充斥着这里特有的潮湿和异味,他甚至注意到对面有胖硕的老鼠一闪而过。

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狱,那大概它们就是雷狮如今所在的地下水道和城堡的区别,少年国王眨眨眼睛,胸腔被奇异的愉悦充满。

虽然不过是地上地下的不同,却是雷狮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开那巨大的监牢,他抱着宽容的好奇四处打量,直到某个不长眼的家伙冲到他面前。

“你你你没事吧?”扑面而来的煤油味和灼热气息让雷狮不由得眯起眼,让他摔下来的罪魁祸首此时提着灯,焦急地关心着雷狮,“有没有摔到哪?”

要真说哪儿疼,雷狮倒是因为摔在这个人身上,被他这一身硬骨头硌得挺疼的,他心情好,难得搭理旁人:“没事。”

雷狮往地下水道深处走去,准备继续自己的探险,结果不长眼的家伙果然不长眼,他又挡在雷狮面前;“那个,我叫安迷修,刚才的事对不起,你家在哪个区?我送你回去吧。”

这人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雷狮这才认真打量起安迷修,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不合身的旧衬衫,他身后还背着长条状的东西,因为隐在暗处而看不清。

雷狮注意到安迷修脸上遍布青青紫紫的伤痕,很明显这可不是自己那一摔能造成的杰作。

“不用你管。”雷狮挥挥手,像驱赶恼人的昆虫一般,安迷修也不恼,好脾气地继续劝说:“你没带灯,还是我们一起走比较好。”

雷狮脚步一顿,他这仓促的出走可没周全到准备灯,即使安迷修是好意温言提醒,被人这么一说,少年国王便有些恼怒,他斜了安迷修一眼,突然说:“你是被人打到这儿来的?”

安迷修咳得惊天动地,小孩的脸有些发红,为自己争辩道:“是他们先欺负人,我看不过才出手。”

但对雷狮来说先出手还是后出手都不能改变安迷修被人打得抱头鼠窜的事实,他颇有些给自己找回场子的得意。

那时候的雷狮还小,没有后来那张能把敌人活活气死的嘴,他从自己乏善可陈的王族生涯中找出他认为杀伤力最大的骂人话:“废物!”

这点程度的攻击对安迷修来说完全不痛不痒,骑士精神中所宣扬的包容,善良和勇敢早早就在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显现出来:“那我们先回到underworld吧,你——”

安迷修话音一顿,他眨眨眼睛,这才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骑士的礼仪中,互相通报名字是基础,雷狮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实回答:“雷狮。”

他省去了自己又长又复杂的姓氏,连带这个姓氏代表的王族身份,反正安迷修看上去就是个愚蠢的单细胞生物,雷狮半点不担心他会察觉到不对。

“那好吧,雷狮,”安迷修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小心点,跟紧我。”

可能是因为提着油灯的原因,安迷修的手心很烫,温度直直穿越了雷狮凉薄的皮肤,他下意识想要甩开安迷修的手,却又停住了动作。

藏在记忆深处尘埃下的梦境被惊动,雷狮模糊想起好像也有那么个女人,温柔地牵着他的手,说,雷狮,小心点。

安迷修走在雷狮的前方,连带着他手中那盏摇晃起来吱嘎吱嘎的灯,仿佛迷雾森林中蛊惑旅人前行的光。

人总是会被各种东西蛊惑,被海妖的歌声蛊惑,被妖精的翅膀蛊惑,被光,被花香,被漫长的未来和幻想。

也会被爱蛊惑。

 

断断续续的交谈后,雷狮终于知道所谓的underworld是什么。

贵族们对翡翠玫瑰的喜爱超越了雷狮的想象,尼福尔海姆有起码一半的领土都种植着翡翠玫瑰,这些娇嫩又艳丽的花朵恃美行凶,大大侵占了城民们的生活空间,于是不少平民被迫搬进地下水道,他们的聚集区被称为underworld,下层社会,或者也可以叫做地狱。

安迷修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并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还在襁褓中时就被自己的老师捡了回来。

今天早上,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听见不远的暗处传来呜咽声,一探头才发现,三个孩子正在联手欺负一个瘦弱的小孩。

欺凌弱者大约是写在人灵魂里的本性,无论是在underworld还是地面都不会改变,安迷修从小跟着老师学习骑士精神,便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愣头愣脑地冲上去救人。

结果呢?要救的人趁着乱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安迷修寡不敌众,被三个孩子追打出underworld的范围,来到了城堡下方。

雷狮虽然时不时会出言刺安迷修一下,但还是认真地在听他说话,安迷修难得有个能交谈的同龄人,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

直到雷狮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安迷修也跟着停下来,有些迷惑地问。

“你去吧,我不去了。”雷狮突然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抬起头,仿佛透过地下水道漆黑的天花板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已经走到了边界。

“为什么?你累了?已经不远了,再走几步就——”

雷狮并不想与安迷修多费口舌,他将自己还牵着的手往前一送,安迷修眼睁睁看着手中温热的肌肤仿佛被看不见的墙壁隔断,变成累累白骨。

安迷修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雷狮几乎没有留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手指在回到边界之内的一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他毫不意外,好像刚才的一切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没有任何语言,雷狮转身往来处走去,走向安迷修的光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

 

城堡还在上演着寻找失踪的少年国王的荒诞喜剧,没人发现主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雷狮看着自己冰冷又华丽的房间,没忍住发出嗤笑。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关在这座城堡中,他那些侍女们当然也知道,焦急的寻找和奔走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反正最后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回到鸟笼之中。

这场出走从一开始就被写好了结局,和之前的百千万次一样。

神明的剧本从未改变。

 

再一次见到安迷修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张扬跋扈的夏天终于快要走到尽头,雷狮把负责自己的宫廷教师气得吹胡子瞪眼,趁着老先生一愣神便从书房跑了出来。

花园中的玫瑰简直像是寄生虫一般,不知疲倦地汲取着土地的营养,花期几乎从春末开始横跨整个夏天,装点着贵族们不分日夜的舞会和沙龙。

戏弄宫廷教师,在城堡里上蹿下跳,引得侍女们提着裙摆跑来跑去,认真算来雷狮的国王生涯真是简单得令人发指,乏味又漫长。

难得独自一人,雷狮凭着记忆再一次来到了地下水道的入口,井盖覆满了灰尘和泥土,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雷狮无法离开城堡的范围,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事实,但他仍然执着地从这个狭小的入口跳进去。

出生真是个技术活,雷狮可以出生成任何人,贵族,平民,甚至是和安迷修一样像个小乞丐,也好过出生为王,被困在城堡之中。

自由和反叛的种子没有一天不在他血肉中蠢蠢欲动,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从内部爆炸,将所有粉饰太平的金箔炸得粉碎。

雷狮正胡思乱想时,井盖突然从下方被人抬起,乱糟糟的棕色头发率先从地下水道探出来,雷狮瞪大眼睛,看见安迷修贼兮兮地伸出头,在看见他后眼睛一亮。

“陛下,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么?”

侍卫的声音将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雷狮秉着长期和侍卫斗智斗勇的本能反应,一脚踩在井盖上,连人带盖子都塞回该在的位置。

侍卫走近后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起眼的井盖,虽然他总觉得隐约听到不知道哪传来的哀嚎声。

打发走侍卫后,井盖再一次被抬起来,安迷修看向雷狮的目光中充满了谴责:“你就不能下脚轻一点么?”

雷狮才懒得和他计较这些,他蹲下身,问:“你怎么在这?又被打了?”

“都说了上次是他们先动手,我只是见义勇为!”

“啧,废物。”

两个人持续了十来分钟毫无意义的对骂拉锯战,少年人总是这样,因为拥有大把时光,所以即使挥霍也显得璀璨生辉。

“你,身上那是诅咒么?”

安迷修想了很久,对于雷狮血肉变白骨的事情也只有这么个可能性。

尼福尔海姆也有宗教派别,不过那都是贵族们的玩具,在underworld,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哪还有时间祷告祈祷。

毕竟没听说过哪家的神明会垂怜地狱的人们。

雷狮挑起眉,他继承了来自母亲的好相貌,这样讨人厌的动作在他脸上却傲慢到让人心动:“诅咒?你要这么认为也没问题。”

实际上雷狮没有告诉安迷修的是,比起诅咒,那更像是烙印,如同鹰隼锁定猎物的眼睛。

“真是诅咒!那就好办了!”安迷修费了点劲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之前雷狮见过的长条状物体,如今在阳光下剥开包裹着的粗布,他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把剑。

“这是我老师留给我的,据说是神明所赐,能够破除一切诅咒。”安迷修说着挠了挠头,大概也觉得这么说法有点夸大,“虽然我老师总是用它切牛排。”

“你想要试试么,雷狮?”

难以言喻的干渴爬上雷狮的咽喉,安迷修为他带来了全新的可能性,能够让他真正离开这座城堡。

这样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么?

“明天是狂欢节,underworld会有非常热闹的集会,我们一起去吧。”

安迷修一直是异类。

他从小接受老师的教导,要帮助弱小,要惩戒邪恶,同龄的孩子都不喜欢同这个满口骑士精神的家伙玩耍,而大人们也只当他是个怪异的孩子。

每一年的狂欢节都是他独自一人,那么这一次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那时候的他们都未意识到,名为安迷修的人生和名为雷狮的人生在这一刻发生交集,成为了彼此永恒的转折点。

雷狮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就在安迷修甚至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少年国王终于下定决心。

“明天……狂欢节的舞会我必须参加,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才能来。”

安迷修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雷狮这是答应了,他顿时笑得眼角弯弯,那双好看的绿眼睛如同上好的宝石般熠熠生辉。

“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出走经验丰富的雷狮将城堡侍卫的巡查规律告诉了安迷修,后者听着听着,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刚才那个是侍卫?他为什么叫你陛下?”

“因为我是尼福尔海姆的国王。”

地下水道传来一声闷响,安迷修不负众望地被吓得再次摔了下去。

 

舞会向来是贵族们最喜欢的社交。

窃窃私语被掩藏在羽扇和盛满香槟的高脚杯后,轻快的小夜曲下,或温情脉脉,或暗流涌动。

雷狮格外讨厌舞会,巧的是,舞会的主角们也格外讨厌雷狮,他们说,雷狮那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睛却像带着刺,看谁都有股恶兽般的戾气,既不优雅,也不尊贵。

雷狮是在某场舞会上听到这个说法,声音是从哪儿飘来的已经没法考证,但看在对方刻意将声音控制在像是窃窃私语又让他能听到的程度上,雷狮也就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狂欢节是尼福尔海姆颇为重要的一个节日,雷狮作为国王不得不出席舞会。

雷狮不喜欢舞会,也不喜欢各种需要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无论是国王的责任,还是贵族间虚伪的礼仪。

舞池中男男女女执手起舞,扬起的裙摆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香水味,熏得雷狮直想打喷嚏。没人搭理他,他也乐得不搭理其他人,雷狮独自一人坐在大殿的王座之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太阳。

“陛下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在雷狮身后的男人让他瞬间警觉,他转过头,那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国王陛下。

眼前的人符合贵族对于优雅和高贵的所有幻想,他身着考究又华丽的礼服,浅色的布料反射着大殿璀璨的灯光,他稍长的金发被束起来搭在肩上,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是动人心魄的湛蓝色。

“看看落日和飞鸟,萨伏伊公爵。”雷狮的声音冷淡。

认真说来,雷狮这个国王并无任何实权在手,他更像是个精致的雕塑,在王座上接受城民的顶礼膜拜,而真正的掌权人便是这位贵族中的贵族,萨伏伊公爵。

“自然的景色总是浪漫到令人心颤。”萨伏伊公爵点点头,“伊丽莎白说陛下喜欢去城堡外散心,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由侍卫们护送比较好。”

果然,雷狮前段时间在城堡里的所作所为都没能逃过萨伏伊公爵的眼睛,不过有着边界的存在,萨伏伊公爵对雷狮的叛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闹得太大了,也不过像现在这样隐晦地敲打两句。

雷狮对这种东西向来是连耳朵都不进,今天的萨伏伊公爵却一反常态,他单膝跪在雷狮面前,直视着少年国王的眼睛:“陛下可是神赐予尼福尔海姆的珍宝,在您重回神的怀抱之前,我们一定会为您献上忠诚。”

雷狮皱眉,他隐约觉得萨伏伊公爵的话里藏着什么。

上一代国王也好,萨伏伊公爵也好,尼福尔海姆的贵族也好,他们总是把神挂在嘴边,雷狮也去过神殿,不过显然神的圣光半点都没打动他。

雷狮不喜欢萨伏伊公爵,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公爵大人看向国王的眼里没有他嘴上所谓的忠诚,满满都是贪婪和蔑视,仿佛雷狮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

雷狮还坐在王座之上,只不过因为他的力量还不够而已。

他要离开城堡,离开尼福尔海姆,而在自己足够强大之前,他还需要等待。

舞会进行到中途,雷狮独自走到阳台上透气,阴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他只能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

合上阳台的门,音乐和笑声都被隔绝在外,花影和虫鸣也沉默下来,这样的寂静中,一点点声音都显得明显,雷狮听见阳台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扶着阳台的栏杆探出身子,试图在昏暗的夜里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

结果他率先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连四周的翡翠玫瑰都无法让它逊色分毫。

安迷修显然也看到了雷狮,他向着阳台上的人使劲挥手,寒酸的打扮和这里一点都不搭。

“你跑这来干嘛?”雷狮真是不懂这位新朋友的脑回路,如果一不小心碰到侍卫,怕是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我来接你啊。”

安迷修想得很简单,他担心雷狮会被侍卫发现,无法脱身,于是就来接他。

他总是习惯性地为身边的人着想,总是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身边,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雷狮挥霍着安迷修的温柔,也痛恨安迷修的温柔。

但现在他还未想得这么多,他身后是令人作呕的舞会,前方是在翡翠玫瑰中向他伸出手的安迷修。

“跳下来吧雷狮,我会接着你。”

那些伴随着雷狮而生的疯狂在他心中扬帆起航,国王拉开脖颈的绳结,披风落在原地,委顿成漆黑世界唯一的红。

雷狮从阳台一跃而下,终于落入无边无际的翡翠之海。

 

雷狮吞下一口唾沫,他再一次站在了边界的面前。

他无法离开城堡附近,一旦离开,就会像安迷修所看到的那样,浑身血肉化为白骨。

那把旧剑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雷狮身后,他摩挲着腰间安迷修所打的丑陋的结,难得有了些微害怕的感情。

死亡当然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雷狮那微末的害怕来自于,多年噩梦往返中,居然真的能够触摸自由的可能。

安迷修站在边界外,也难得的紧张起来。

“过来吧,雷狮。”

安迷修向雷狮伸出手,少年的手清瘦又修长,在很多很多年后,雷狮见过那双手握着权柄和力量的样子,但无数次恍惚和梦中,他还是下意识觉得,那双手还是少年模样。

雷狮自认不是个好人,他的恶是骨子里带来的,但在这一瞬间雷狮抬头,看见的却只有倒映在安迷修眼中的烛火。

他被安迷修蛊惑了。

少年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安迷修也会紧张,也在担心,但某种雷狮无法理解的东西滋生了他的勇敢。

原来,那些雷狮不屑一顾的勇敢,坚定和善良居然如此具有引诱性,让雷狮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抓住安迷修的手转瞬越过了边界。

什么都没有变。

雷狮还是那个雷狮,没有任何地方变成白骨,他真真正正跨过了边界。

短暂的愣怔后,安迷修首先欢呼起来,他抓紧雷狮的手,领着人跑起来,越跑越快,风声在雷狮耳边呼呼作响。

“我们去狂欢节!”

 

雷狮参加过太多次狂欢节的舞会,除了食物更多,舞池更加豪华,他觉得和平时的舞会没有什么区别。

但underworld不一样,贵族们大约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居然在地下水道这样的地方也能笑得如此开心。

煤油灯一盏连着一盏,因为被笼罩在彩色的玻璃之中,连带着灯光也变得情绪丰富,蓄着胡子的男人们挺着啤酒肚勾肩搭背地高声唱着歌,有漂亮的女孩合着拍子旋转,粗布的裙摆扬起又落下,桌上摆着雷狮从未见过的食物,半点没有城堡中大厨做出来的精致的香气,却热气腾腾,蒸腾得人都快要飞起来。

过于饱满的快乐总是会让人产生不真实感,雷狮有些晕乎乎地被安迷修牵着,在狂欢的角落坐下。

“格瑞,金!”安迷修熟门熟路地冲摊子后的人打招呼,格瑞冷淡地点点头,而他身边的金就激动多了,雷狮怀疑要不是还有摊子挡着,这个人已经扑过来了。

“安迷修!狂欢节快乐!”金大声地欢呼着,“你还带了朋友啊。”

“两个面包。”安迷修付了钱,抱着鼓鼓的纸袋走过来。

“这是什么?”雷狮不住地往纸袋里看。

“尝尝?”

一口下去,雷狮尝到了粗糙的面包,他细细嚼着,有些甜味爬上他的舌尖。

“这是甘薯。”安迷修因为嘴里吃着东西,话音有些模糊。

后来雷狮的回忆中,他吃过各种精致的甜点,但那一晚甘薯的甜味仍然让他难以忘怀,他看着眼前狂欢的人们,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活着。

狂欢,歌唱,旋转舞蹈,离开鸟笼般的城堡,雷狮在这个被成为地狱的地下水道看着人们的快乐和生命野蛮生长,他沉寂的许多年的心脏突然颤动起来。

哪怕被囚禁,被束缚,只需要一线光,雷狮便会不顾一切地向着自由伸出手。

雷狮终于笑起来,像每一个同龄的孩子一样,他冲着安迷修举起面包,却阔气地像是举起美酒。

安迷修也举起面包,他们的手在空中重重撞在一起。

 

“狂欢节快乐。”

 

如果说狂欢节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最后安迷修和雷狮发现,旧剑能够抵抗诅咒是有时限的,并不能让雷狮彻底离开城堡。

但这对雷狮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他借着旧剑的庇护,越来越多地出没在underworld。

安迷修和雷狮想要调查关于他身上的诅咒,想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但他们都没有想过,真相会来得如此之快。

初冬的雨显得格外的冷,击打在青灰色的道路上,积成星星点点的水洼,雷狮站在窗边,默不作声地回想上一次安迷修带来的消息。

“陛下。”

萨伏伊公爵推开门,金丝眼镜反射着阴沉的光。

“到了您回到神的怀抱的时候了。”

 

在前任国王的时代,尼福尔海姆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战马的铁蹄踏过了周边许多国家,直到前任国王逝去,雷狮加冕,战争才终于停歇。

作为残酷的暴君,雷狮不是没有奇怪过自己的父亲对于神明近乎偏执的虔诚,他隐隐察觉到了这件事与父亲后来越来越暴躁的性格有关系。

而直到今天,雷狮才明白为什么。

神殿常年紧闭的大门打开,雷狮被人像扔垃圾一般扔了进去,萨伏伊公爵手持烛台,优雅地走到他身边。

神殿原本的彩绘玻璃窗被人粗暴地用黑布蒙起来,半点光也透不进来,而在神殿的最深处,雷狮嗅到了腐烂的,如同尸体般的死亡气息。

谁也想不到,在神殿最深处,他们居然供养着一只恶魔。

恶魔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雷狮想通了一切,他不能走出城堡根本不是因为诅咒,而是恶魔在囚禁他的祭品。

父亲突然的暴毙,尼福尔海姆多年的战争,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它非常美,不是么?”萨伏伊公爵轻声说着,仿佛害怕惊动黑暗深处。

雷狮冷笑一声,他趴在神殿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带他来的时候下手太重,雷狮觉得自己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呼吸都扯得整个人生疼:“我真是高看你们了,居然跪拜一只畜生,可见就算再怎么自诩高贵,也和那只畜生是一路货色。”

萨伏伊公爵低头看了雷狮一眼,他对待即将成为祭品的国王本该有着极大的宽容,但雷狮那句话戳中了他隐秘的痛处。

“少年人的愤怒是最不值钱的。”公爵一脚踩在雷狮的脊背上,尖利的鞋跟深深陷入少年国王的血肉,“跟只会叫唤的狗崽子没什么区别,牙都没长齐,再怎么叫,最后也只能夹着尾巴躲回角落里。”

“说得真对。”雷狮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还笑着,是贵族们最讨厌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笑意,“那你最好祈祷那怪物能把我的骨骼嚼碎,血肉消化,连灵魂都挫骨扬灰。”

“否则还有一丁点可能——”少年国王的眼睛在阴暗的大厅里亮得像是地狱之火,“我就一定会回来咬碎你们的脖子。”

那一瞬萨伏伊公爵被雷狮的眼神震慑住,片刻后他又回过神,眼前这个人是实打实的阶下囚,马上就会失去性命,他几乎是转瞬就开始对自己刚才的动摇恼羞成怒,公爵向着神殿深处行礼:“您的祭品已经到了,请开始享用吧。”

神殿深处的恶魔发出欢愉的嘶吼,黑色的浓雾逐渐开始向外蔓延,那其中掩藏着什么呢?可能是它的爪牙,也可能是它的身体。

雷狮已经没有余力去想了,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混沌,他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自己,那怪物如果胆敢向他张开獠牙,那么即使被打碎骨头嚼碎血肉,雷狮也要撕开它的胸腔。

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雷狮硬撑着站起来,他不想趴着死去,尼福尔海姆的王死也要站立在敌人面前。

“雷狮!”

神殿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暴风携卷着阴雨咆哮而入,雷狮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有光直刺而入。

从安迷修手中投出的旧剑接触到黑雾的一瞬间便燃烧起来,藏在阴影中的恶魔哀嚎着,旧剑嗡鸣着,在咫尺间与恶魔的力量对抗着。

“那是,那是,英雄的剑!!”

当初率领城民对抗尼福尔海姆军队的英雄,他的佩剑再一次出现,然而这一次提着剑的,却只是个孩子。

安迷修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踢在萨伏伊公爵的腹部,养尊处优的贵族哪里是他的对手,被踹翻在地,滚烫的烛油泼洒在他脸上,烫得他惊声尖叫。

少年如同利箭般冲向神殿的最深处,无需言语与眼神,雷狮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雷狮和安迷修的手几乎是同时握上旧剑的剑柄,高高在上的国王和来自地狱的少年奇遇般走到一处,他们的胸腔内跳动着鲜活的,年轻的心脏,奔涌出无限的力量。

那些陈旧的,腐烂的,只配呆在角落的污垢早就应该死去,恶魔也好贵族也好,在狂躁中暴毙的国王也好被斩下头颅的英雄也好,没有人能挡得住少年前进的路。

那些过去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在少年们的剑下片片碎裂,恶魔的嘶吼几乎要震聋他们的耳朵。

无人可挡,无所畏惧!

那一天无论是贵族还是underworld的平民都看见了,国王所在的城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阴雨和连绵的翡翠玫瑰都被咆哮而出的火焰吞噬殆尽,建立在这座城之上的虚伪的繁荣被人从内部打碎,火光几乎染红了整片天空,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而没有人看到的是,从城堡高高的围墙上,沾染着血迹和黑灰的雷狮和安迷修一跃而下,他们是罪魁祸首,是国王与乞丐,是从这座城市的死亡中涅槃而出的新生。

这是新的一天,是高呼烈焰与反叛的狂欢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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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太弱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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